鲁迅的百草园有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角树。我儿时的老宅子原来有三棵我喜欢的树,核桃树,皂角树,柚子树。每到果实成熟的时候,奶奶和阿黑就是最最忙碌的了。顽皮的我们经常会趁奶奶眨眼睛的功夫偷柚子和核桃,气得她拿着竹竿一瘸一瘸的跟着跑,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好吃鬼,让我抓住你,打烂你的嘴。”
听风水先生说,我家的老宅子风水好,地势条件好,犹如传说中的左青龙,右白虎的好风水,好像一把椅子而我家就坐在椅子窝里是坐享天福,贵人倍出的地方。可是我家除了我大伯38年出去当了兵以后,就没有出一个像样的人才了。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这辈人把誉为山势地美的风水宝地给糟蹋了。
奶奶是个典型的旧时代女性,勤劳善良,质朴,任劳任怨。在我的印象中有一双只有我手掌的大的脚,脚趾头全部在脚板心的中间,晚上睡觉时最喜欢抠她的脚心,痒的她直叫。奶奶很爱干净,家里屋外。甚至连竹林道上,磨盘磨道里都被她扫的干干净净的。
每年到春天的时候,老宅子就是一个百花园,什么牡丹花,月季,栀子花,桔树,核桃,杏树,李树等等。
皂角树开花最早,素色的花缀在光秃秃的树枝间,也引得蜂蝶飞舞,香气虽四溢,但不张扬,不浓郁。树枝高大,树冠粗壮,皂角树每年的6-7月就挂满长长的皂角,这时候是皂角还没有成熟,但是可以用来洗衣服,洗头。小时候我们洗衣服主要就是用皂角来洗的。把皂角用力砸开,掏出果实捣烂,裹在衣服里用力搓,污秽汗渍就会在皂角液的作用下褪去。奶奶说皂角洗的衣服不会长虱子,不会被虫蛀,不会得毛病。
成熟的皂角是秋天的风铃,扁扁的长长悬挂在树枝上。因为皂角树树枝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刺,不小心被扎了有点麻麻的痛。没有办法爬树上去采,大人们就把镰刀牢牢的套在长长的竹竿上往下勾。所以经常就会有人来偷。这是时候就是阿黑显身手的时候了。谁要想来偷皂角,会被阿黑追你个几里地都不停脚的,只要奶奶吆喝声小黑回来了,那
每年的晚春是柚子树花开的时候,一朵朵雪白的单层花,不成串的挂满枝头,像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镶嵌在绿色中。微风吹过香气四溢。春雨淅沥的时候,柚树花开浓烈清香,烈日炎炎的柚树枝繁叶茂,我们可以在下面纳凉,摆龙门阵呢。秋风送爽的时候,柚树上缀着一个个灯笼一样的果实,圆溜溜,黄灿灿。晚秋柚子熟的时候,不用急急的采下来,让它挂在树上,什么时候想吃就用竹竿一顶就下来了。任它秋风吹,霜冻打,白雪压,一点也不碍事,这样反而会使柚子甜味更浓,酸味变淡。每年到年底时候,奶奶会拿出来分给亲戚们,说是可以化解肚子的油腻。(其实那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吃)。
柚子营养价值高,还有健胃,润脾,补血,清肺的功效。小时候感冒咳嗽,喉咙痛,奶奶准会为我们熬制一碗冰糖柚子水,连皮肉一起吃下去,那个难吃真叫难吃,涩涩的,又苦,虽然加了冰糖但也非常之难以下咽。但吃了是很灵验的,至少在那时很管用的。柚树的叶子还可以去腥味,记得那时家里煮狗肉的时候,就会加点进去,那狗肉会有一种清香的柚叶味,还没有煮好狗肉香味馋的我们口水流到膝盖上。
三棵树中我最喜欢吃的是核桃,但我不喜欢它的花,那花就像毛毛虫一样,软软的,微风一吹,掉在地上活生生的就一条虫,想想都很害怕。再说了我本人本来就不喜欢那种软体的东西,家里以前养蚕,我可以帮妈妈采桑叶,倒蚕屎,就是不帮她清理蚕子,放手里痒痒的,很怕,心里毛骨悚然。
夏天的时候,核桃树就撑开它那宽大的树枝,枝叶繁茂,大的叶子可以摘下做帽子玩。树枝撑的很开很开,树下很阴凉,白天就是禅最好的归息地,一整天就“热死”“热死”叫的人心烦。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大人们也不喜欢到核桃树下去,因为树上除了禅之外,还有一种隐藏在树叶背面的"蟟子"的,周身竖着刺毛眼睛好像是红的,那刺扎着人的皮肤,马上会红肿,而且痛痒的要命,大人们经常被扎了就捉下它的虫体,把它捣烂敷在被它刺过的地方,感觉又有种以牙还牙。我们被"蟟子"刺了,奶奶就用口水往上一吐,抹抹说是消毒。嘿嘿,虽然现在觉得很不卫生,但那时也真管用。
秋天稻子熟的时候,核桃也熟了,往往来田里收稻子的人会顺手牵羊的摘走好多的核桃,奶奶看着他们摘也无办法,谁让你家的树撑到了别人家的稻田里呢。所以水稻收割完毕,核桃也要全部采摘下树,核桃的外壳很不好弄,而且染手,每年收的时候我们的小手都是黑乎乎的,需要摘下来垒在一起发酵让他们自己烂掉,那样核桃自己就脱壳而出了。奶奶看我们有没有偷吃就看我们的手就知道了。
阿黑是奶奶养的一条狗,一身通体黑毛,乌黑发亮。足有一米多长,那时候比我弟弟长的还高。它可是奶奶的忠实拥甭者。奶奶和它白天夜晚替换值班,到了晚上奶奶牵着它的耳朵说:“黑子,看好了,少了一个仔,我不给你吃饭”。只见它两腿往地上一撘,满脸堆笑,头摇的像鼓一样,屁股翘起,尾巴甩的“呼哧呼哧”扇响,嘴巴咬着奶奶的裤脚管还撒娇呢。
每天晚上,我们都能在熟睡中听见阿黑尽职尽责的“汪汪”叫声,几十米之外只要有一点响声它都会追过去,尽管有时候被偷袭者打的“哇哇”直叫,但也不退缩,直到把偷袭者赶出它的领地。所以乡里乡邻的就冲着阿黑,还是不太敢贸然偷我家的果子的。但凡要到我家来的亲戚,在几十米之外就要开始叫了,我们再迎出去,阿黑也叫嚷着,只要奶奶说“自家人,别叫”它立刻机会停止,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那时候很流行看坝坝电影,晚饭一吃,我们就拿着小凳子出发,阿黑就会把我们送到大路口,然后再回去看家,到电影结束的时候,它准会在送我们来的路口接我们,你说,它怎么就知道电影完了呢。
80年的时候,奶奶去世了,阿黑很难过,每天都守在奶奶的坟前,两眼散发悲痛,有时候明显看到它在流泪。
后来我们搬出了老宅子,阿黑就往新家老宅子两边跑,它也很恋旧的,最主要是它舍不得奶奶。有一年春节,晚上我们都没有看见阿黑,知道它肯定又回老宅子去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去老宅子唤它回来,老远就看见奶奶坟前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我们叫它也不理我们,于是一路走回去准备牵它回来。在走到快到奶奶墓地时我们发现路边的草丛上有斑斑血迹,“遭了,阿黑挨枪子了”于是一路小跑到奶奶坟前时,只见阿黑左后腿中了一枪,肚子也中了一枪,已经两眼紧闭的趴在了奶奶的坟前了。阿黑身重两枪是怎样从枪手身边逃脱又回到奶奶这里的,我们无法想象,相依为命几十年的主仆两个,死了也要再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