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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简陋的家能简陋到什么模样?行走在秦岭柞水黄柏岔沟,我们遇到的每一栋老房子,都在挑战我们关于家这个概念的最低标准。
我们一直在追问,山里的这些老房子,已经简陋到了这个模样,还能叫家么?
我知道,从宏观的角度去看,我们遇到的虽然是秦岭山中一栋栋即将倒塌的老房子,但从微观的层面去分析,我们遇到的不过是一堆沙石、泥土和木头的组合而已。
散乱的沙石、泥土和木头,自然不能叫做家,但历经了双手的有序排列,却就能组成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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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柏岔沟沟垴那条捷径下山时,路过了原先的那所小学校遗址,路过了门口树上挂着一个铁皮桶和一把烂铁铲的那栋快要倒塌的老房子,我们再次发现了另一个更加简陋的家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一户人家的老房子,其墙体竟是这般模样——一根根拇指粗的木棍,依次被藤条绑在一起,连钉子都没有使用,然后糊上泥巴,就成了厨房的墙。
藤条、木棍、泥土,这完全就是几十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们生存的方式!放在别处,这样的房子,根本不能叫做房子呀,叫它窝棚才对!四壁漏风,瓦不挡雨,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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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秦岭黄柏岔沟的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多,但看着我拍摄下的这一张张照片,我知道这栋老房子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已经在黄柏岔沟沟垴这个地方存在了许多年。
如果不是远处那些低矮的油菜,星星点点绽放的金黄小花在闪耀,我真以为自己回到了茹毛饮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远古时代。
向前走几步,我们转到了老房子正面去,大门闭着,上面有锁,实在是有点遗憾,我在这里没有找寻到更多老房子主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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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我曾经在网上发布过黄柏岔沟的照片,一位名叫“曹氏文库”的朋友,看过照片之后留言说:
“黄柏岔最近几年因经济发展,很多人已搬迁至凤凰镇街道和柞水县县城了,条件好一点的甚至搬到了西安去,在十几年前,黄柏岔还是有很多人的,一度也很热闹。”
看着满目荒凉的黄柏岔,我真的无法想象,十多年前这里一度很热闹。离开了的人都去了哪儿?特别是眼前这一栋老房子的主人,最后是去了镇上?县上?还是省城?
原本的家园已经简陋至此,主人还有能力在城市安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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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寻访当日,我们发现老房子大门右上角的门牌还在,“石关村-75”。这个门牌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这一户人家,并不是来自远古时期,他们就活生生地生活在这个时代。
农村开始广泛安装门牌,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这块门牌安装的时候,这一扇大门肯定是会随着每一天晨曦和黑夜的轮转,按时开启闭合的。
如果细心的朋友,还会发现上这张图片中,大门上隐隐约约还有一个手机号码。那号码的持有者,和这栋老房子的主人,会是同一个人么?
有些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寻访的内容。当我们把目光转向墙上的这扇老窗户时,我一直在想,许多年以前窗户背后曾经站立过怎样的人?日落黄昏的时候,他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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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入户的台阶,这些枯败的荒草,新生的野菜,掉落的树叶,已将主人每一天都会上上下下无数次的这三个台阶完全盖住了。
石头被隐藏起来,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人们在此生活过的迹痕,正在随着时光一点点消失。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这里终将坠入时空的深渊,渐渐成为主人的记忆,直到最终被从记忆里擦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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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院子很小,我站在院子里,根本无法把整栋老房子拍到照片里。于是,我只好拍了这两扇大门。
左边的是房子的正门,也就是有门牌的那一个门。右边的是厨房的门,也就是木棍绑在一起,用泥巴糊墙的地方。最右边的土地里,还有去年留下的玉米秸秆。
看到玉米秸秆,我突然意识到,老房子都没人住了,怎么还有人在此种地?如果是主人回来种的地,那么只能说明,这一家人并没有移居到城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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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油菜花,就在老房子屋檐下的石头缝里,静悄悄地盛开着。生命看似脆弱,实际上却比我们想象的要顽强得多。
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会利用每一个机会,努力生长,繁衍后代,将基因持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这并不是说明我们多么高尚,其实只是亿万年艰苦的进化使然,这样做是本能!
沿着捷径下山,离开院子走了一段距离,我回头望的时候,终于拍到了这一栋老房子的全貌。天空依旧瓦蓝瓦蓝,眼前的这棵老核桃树,依旧生命力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