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游不出南京旧梦还看金陵下南京的饮

饮食金陵老百姓,习惯上一天要吃三顿饭。将麦子、糯米研磨成粉末,以绵白糖、食盐、乳酪为调料,巧妙地制作出汤面、馄饨、糍团及各种油炸食品,人们一早起床,就吃这些东西,称为点心。点心这个说法,源自宋代。如果家里穷,吃不起像样的早点,也不要紧,烧饭的锅底总有层焦饭可以铲出来吃,俗称锅巴,焦焦脆脆,香得很呢。金陵人的早餐桌上没有粥,大家认为,粥属于病号饭,健康人就别吃了吧。盛夏昼长夜短,晚餐自然吃得晚,那就破例在下午增加一小顿饭,名叫“中点心”。

金陵常见的糖果饼饵,有煮菱、熟藕、糖芋苗等,粉粢类食品则有茯苓糕、黄松糕、甑儿糕等,小贩们挑着糕点担子,走街串巷叫卖,可馋人了。

要问甑儿糕是个什么糕呢?“甑”原本是古代炊具,陶制品,底部有许多透蒸汽的小孔,利于蒸煮。做甑儿糕的炊具却是拿木头削成的一个个小瓶子,往木瓶里填满糯米粉,逐一蒸熟,便是一块块小巧的糯米糕了,香甜柔润,小孩儿牙没长齐的,和老人家牙齿掉了的,吃这软软的甑儿糕就最合适不过。

中午一般吃米饭,晚饭亦然,荤菜有羊肉、猪肉、鸡肉、鸭肉,搭配的素菜包括瓜类、蔬菜、植物根茎类,又有盐腌的竹笋、莴苣、萝卜、生姜、豆豉等,叫小菜,总之,七七八八地摆满一桌子,佳肴众多,凡是不差钱的人家,都像这么吃。家穷怎么办呢?粗茶淡饭对付着吧,吃肉非常有限。

喝酒的,少不了弄些下酒菜,比如外头卖的肉干儿,颇有嚼劲,油炸的小螃蟹小鱼儿,酥脆鲜香。稀面裹了大虾仁下油锅炸,叫虾饼,把莲藕磨成藕粉,捏了一个个饼团儿油炸,叫藕饼。上述小吃,由小贩们挑担子装好,沿路吆喝,手中摇晃小铜鼓,“咚咚咚咚”,家家户户听着声音,想买的立马走出家门叫住小贩,方便极啦。

大办宴席的,讲究排场,满桌大小菜肴至少十六道,须食材昂贵,做法精细,可不能缺了海鲜,压轴大菜是鱼翅,但燕窝不常出现。宴会用酒多选择绍兴花雕,品质上乘的花雕又名竹叶青,次一级的选择镇江百花酒,也还过得去。做宴席珍馐的厨子往往是专门雇来的,或者直接委托酒楼帮忙做菜,人家专业干这个,相当利索。眼下金陵城开起些个洋饭馆,弄的席面中西合璧,菜色特殊,制作奇异,口味混杂,难以详细介绍。

金陵人喜欢按时令品尝美食,元旦祭神,拿面粉加白糖揉成圆团儿,蒸得高高膨胀,叫发糕,糯米粉做的条状糕则叫年糕,祭祖要用糖馅儿饼。汤圆是元宵节时候吃的,所以又叫元宵。亲朋好友来家里拜年,得好好招待啊,普普通通泡个茶显然不太隆重,要用芹芽、松子、核桃仁点茶,如此做法,叫“茶泡”。早上更以茶水煮鸡蛋吃,这茶叶蛋有个怪吉祥的名字,叫“元宝弹”。采摘青青芦叶,裹进莹润糯米,包出巧趣别致的三角形状,糯米中或掺些红豆,或夹点儿腊肉,分别制成甜粽、咸粽——别奇怪,金陵人过年也吃粽子的,粽子并非端午节独有食品。你瞧南北朝的徐君茜所赋《共内人夜坐守岁诗》,道是“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就知道新春佳节吃粽子,千载前便有此年俗了。

那真到了端午节呢,金陵人除了粽子,更要吃“五毒菜”——韭菜叶子、茭白、黑干、银鱼、虾米,以及炒蚕豆,称为雄黄豆。七月半的中元节盂兰盆会,夜市上开始卖一种绝妙小吃,就是拿大铁勺烙熟新鲜银杏果实,熟透后色泽翠绿,仿佛荧荧碧琉璃,悦目可口,让人饱了眼福饱口福,名叫烧白果。

七月末的地藏会上,小贩们再卖什么好吃的呢?他们从清凉山脚下采许多茅栗,或用线把火红的山楂果穿成一串串的,恰似念珠那样,小孩子看到了,爱不释手,争抢着购买。中秋节吃月饼,金陵人流行吃广式月饼,就像外地人游金陵之余皆爱买鸭子带回家送礼,金陵确实是吃鸭子的胜地,但要论吃月饼,那还是广东强。

“莼美不须添酱豉,蟹肥无复羡鱼虾”(宋·李新·《重阳舟次高邮》),重阳节是金陵人痛饮菊花酒、敞开肚皮吃大螃蟹的好日子,那些处于低洼地区、四周筑堤防水的田地里头,产的螃蟹尤其个儿大肥满,堪可满足老饕。

一年将尽,金陵人家习惯上准备些干粮,方法是把糯米混杂些沙子一块儿炒,炒熟了筛掉沙子,这叫炒米,耐储存。或将糯米蒸熟后晾干,拌上些用米、麦芽熬成的糖浆,搓出一个个圆球,又有个喜庆名字,叫欢喜团。腊月祭灶,以糖和芝麻制作元宝式样的灶糖,微火烘烤至金黄色,活脱脱正是金元宝,再揉搓大麦糖,做成银元宝,这下子金银满屋,无非是人们图吉利、造瑞兆,祈求富贵。

除夕夜,阖家团圆,吃年夜饭亦有花样——晒干的马齿苋叫安乐菜,黄豆芽叫如意菜。“马齿苋,马齿苋,风俗相传食元旦”(明·滑浩·《野菜谱》),马齿苋的叶子肥厚多汁,有清热解毒之功效,人们于夏季采集马齿苋,沸水煮熟后晒干、贮藏,入冬即取即食,南方年俗包括了春节期间吃马齿苋,所谓“安乐”,应指马齿苋有利健康。那豆芽为什么“如意”呢?这完全是因为它长得就像一柄如意。

年夜守岁,大晚上的饿了怎么办?金陵特色的守岁宵夜是用红枣、福建莲子、荸荠、天然野菱角这四样食材熬的甜粥,它们分别谐音“洪”、“福”、“齐”、“天”,喝下“洪福齐天”粥,金陵人相信,明年也是个幸福年。

金陵人吃淮产盐,酱分甜酱、咸酱,味道不同是因为原料不一样,有豆子做的酱,与麦子做的酱,将各种小菜浸渍酱中,就是酱菜了。承恩寺的和尚有做酱菜生意的,开的店名叫阿蓝斋,质量最优的产品是腌芦姜和豆豉。双桥门的特产是大头菜,像萝卜却比萝卜辛辣,茎叶茂盛,拿盐腌了,大受前来金陵做买卖的广东商人的欢迎。越冬的菜蔬,每家每户必须预备足够才行,这跟有钱没钱毫无关系,寒冬腊月就是青菜稀缺啊,能在冬天有口菜吃,即是美味,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腌芥菜用的盐汁是个好东西,放得久了,它就变成一种卤,把白豆腐干搁芥菜盐卤瓮内,过一天一夜了捞出来,或煎或蒸,有一股臭中带香的特别滋味儿,出奇浓郁,令人回味无穷,人称臭豆腐干,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吧!

江宁乡白塘产蒲包豆腐干、五香豆腐干等,但风味最佳者,非秋油豆腐干莫属。秋油是一种品质优越的酱汁,用秋油做的豆腐干,味道清淡,饮茶时吃上几块,与香茗相得益彰,可真是享受啊!所以俗称其为茶干。

既然说起佐茶小吃,就不能不讲讲干丝,江南一带通行的做法是,将素净豆腐干煮沸加压切成细丝,再添入配料烹饪,可热吃,亦可凉拌。金陵人拿来佐茶的干丝,是把薄如纸的千张豆腐干缕切成丝,再用酱汁浸泡,生姜调味,滋味格外清美。这类干丝,南门城湾观音庵的和尚极擅长制作。报恩寺的和尚则很会做梅豆,原料系黄豆、饴糖、红曲、梅子,搁一块儿煮熟,那熟黄豆色泽娇妍,甜味鲜浓,配着皎澄茶汤,美味交织,堪称绝妙。

金陵人酿酒,要取灵谷寺前霹雳沟的水酿造,认为此水滢渟,酿出的酒果然也是甘甜、醇厚、容易让人喝醉,有“迎风倒”之美誉。灵谷寺在孝陵卫附近,以霹雳沟水酿的酒正在孝陵卫一带售卖,人称“卫酒”。酿酒剩下的酒糟亦大有用处,放瓮中妥善贮藏着,然后腌进些鱼、肉,夏日开瓮,就有上好的糟鱼、糟肉吃啦!糟鱼、糟肉还有个优点就是耐储存,不像醉蟹,必须尽快吃,时间一长就坏了。物品方面

金陵是图书之府,书局颇多,制书更是精良,这多亏了江宁陶吴镇人有一手雕板、刻印的好技术,哪怕远在北京城,木匠里头都有大半人来自江宁南乡。北乡石埠桥人的手艺则是对更加柔软的竹篾、木片进行深加工,如檀香木、桃木片等,皆是做扇骨的好材料。加入清水,精细打磨,或雕琢模具,此类技艺,他们代代钻研,水平高超。在扇骨上裱糊素洁纸张,折叠起来,这个叫“苏面”扇子,其行销广远,不亚于杭州特产的油扇。

金陵的纺织业相当兴盛,而纺织品中,又以缎子占比例最大。缎子有头号、二号、三号、八丝、冒头等诸多品类,因质地厚密,适合作为靴子面料,纯黑色最受青睐,天青色次之。库缎又名摹本缎,属于云锦传统品种之一,织摹本缎要用到提花机,织工多为秣陵关人。孝陵卫人专攻织绒,成品人称卫绒,绒面上纹理深浅不一的料子,叫天鹅绒。纺纱机主要织西纱、芝地直纱,纺绸机织的是宁绸。纺织的初始阶段,要先染经线,经线统一采用湖州蚕丝制作,其色莹白,质柔韧,蜚声海内外。经线染色完毕,马上分派给络工,络工均是贫家女,每天缠络三四束经线,缠好了绕在籰子上——籰子是绕丝、纱、线等的工具。这样每天干下来,按日领工钱,络工们得钱买米,就不会挨饿了,等于说,纺织业的发达使贫苦女性喜获自食其力的良机,不必依赖旁人生存,独具社会意义。

不止是金陵,在整个江南水乡,女性都流行装饰衣裳边缘,像什么衣领边、前后襟边、衣袖边等,有金线花边、旗带花边等样式,花纹错杂,光彩缤纷,这些花边也皆是靠织工的一双巧手织出来的。北城人将通草(即通脱木,茎芯为白色纸质髓瓤,可制装饰物)、彩绒剪成花胜(系古代妇女首饰)的样子,华彩明艳,栩栩如生,不输珠翠之宝贵。

或者把麝香调和到胭脂、铅粉中,并装入香囊,随身佩挂,幽芬四溢,引得金陵下辖的县城民众纷纷仿效。至于姻亲间馈赠礼品呢,须用上一种专门的提梁(即提手)盒,盒内分两层,带盖子,涂饰朱漆,富丽精巧,逢年过节大家便拿这朱漆提梁盒装盛美味佳肴私房菜,互相赠送。金陵人家闺阁交际是尤其重视此类送礼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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